送懂车帝“出嫁”，张一鸣豪赌AI

上线七年后,身为国内三大汽车资讯平台之一的懂车帝,距离启动IPO(首次公开募股)又近了一步。

近日有媒体报道称,字节正在为旗下业务懂车帝寻求融资,希望募集7亿~8亿美元,并为上市做准备。本轮融资,懂车帝估值可达30亿美元。

这是懂车帝首次传出融资消息。上述报道称,字节老股东红杉中国、KKR、泛大西洋投资等有望参与其中,继续提供资金弹药。其中,红杉中国将作为领投方,投资4亿~5亿美元。

懂车帝脱胎于今日头条的汽车频道,2017年推出独立APP。随后七年,背靠字节的懂车帝发展迅猛,成为国内用户最多的汽车资讯平台之一,与汽车之家和易车比肩而立。

除了提供资讯服务,懂车帝将业务触角向汽车行业上下游延展,先后入局新车和二手车线上线下交易,对于汽车后市场、汽车服务等也有所涉猎。

过去半年多,懂车帝的股权和人员架构有了不少新变化,与字节形成一定程度的隔离。它的大股东由今日头条变更为厦门的一家新公司,还传出一部分员工劳务关系迁移、开设独立办公地点的消息。这被视为懂车帝独立发展和上市的信号。

倘若懂车帝完成融资、启动IPO,张一鸣和字节将收获首家上市公司。

张一鸣

懂车帝登陆二级市场后,长期陪跑字节的老股东将获得曲线退出机会。传言中参与懂车帝融资的红杉中国等,均持有字节股份;在母公司上市进展缓慢的情况下,字节切割旗下成熟业务、先行挂牌,也算是对老股东有所回报。

另一方面,字节也可以通过懂车帝的资本运作,为其他业务储备更多资金。不过,相比整个字节一年上千亿美元的收入规模,懂车帝能够带来的帮助十分有限。

送懂车帝“出嫁”的更大价值或许是,字节可以集中精力和资源,全力发展AI大模型。

过去一年多,字节持续加大对于AI大模型的投入,推出一系列新技术、新产品,用户量和影响力逐渐扩大。但整体来看,字节距离OpenAI仍有较大差距;在抖音格外看重的“文生视频”领域,张楠亲自带队剪映,也没能体现出碾压国内外同类产品的优势。

AI大模型是字节不能错过的时代风口。在AI业务仍需要持续投入的情况下,字节将懂车帝这样的成熟业务打包上市,能够减少对集团管理能力和资源资金的占用,而这也与梁汝波今年1月底提出的“聚焦少量重要的事”相吻合。

更令人浮想联翩的是,在懂车帝上市后,张一鸣会不会效仿李想、李斌,以汽车资讯业务为跳板,跃入造车的时代浪潮。

此前,李想和李斌分别做了汽车之家和易车,在积累丰富经验和车圈人脉、赚到第一桶金后投身造车,经过一番惨烈竞争,成长为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头部玩家。

如今,张一鸣也拥有类似机会,而字节的自身条件和内外环境要好得多,无需经历二李造车的筚路蓝缕。更何况,新能源汽车被广泛视为AI大模型落地应用的关键场景之一。倘若张一鸣顺势造车,那么字节将在AI大模型和出海两条黄金赛道之外,布下又一枚通往下一时代的棋子。

2017年上线之初,懂车帝为了与汽车之家和易车形成差异,打出“说真的”旗号,刀锋直指汽车资讯网站被厂商和4S店“充值”的老毛病,颇有荡涤行业沉疴的气势。

但七年过去,懂车帝终究没能跳出行业规律,赚钱方式依然是老一套——以平台原创和UGC内容吸引喜爱汽车的用户,再把广告位和销售线索卖给车企和4S店、经销商。

一旦造车者和卖车者成为“客户爸爸”,懂车帝在利益面前能否坚持“说真的”,就会被外界打上一个问号。

2023年底,懂车帝针对一批新能源车型进行冬季续航测试,引发轩然大波。问界、长城、吉利等车企纷纷发声,质疑测试流程和结果。

各方争议的焦点有很多,比如测试环境不一致,平台有没有兜售天价“测试套餐”等。这场争端反映了深层矛盾:作为内容生产者的懂车帝,即便怀抱良好初心、恪守媒体准则,也很难在商业变现与客观公正之间保持绝对平衡。

这套既要坚持内容中立性,又要仰仗车企投放预算的商业模式,与汽车之家和易车没有本质区别。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懂车帝倘若启动IPO,业绩下限固然不低,但上限不会很高。

在车圈摸爬滚打七年后,懂车帝已经闯出声望,积累了一大批用户和客户。与许多生意相比,汽车资讯服务商业模式清晰,利润空间也相对较大;懂车帝作为三大平台之一,不用花费太大力气,就可以凭借庞大流量,从B端客户获得十分可观的回报。

懂车帝“躺赚”的表征之一是,它此前从未公开融资,内容生态、产品矩阵和用户规模却飞速增长。这里面固然有字节的助力,但懂车帝自身的造血能力同样不容小觑。

但故事的另一面是,由于活法相似,懂车帝的营收和利润预期一眼望到头,无非是比汽车之家更强或更弱的问题。

尽管有字节加持,但懂车帝并未像今日头条那样席卷八荒,成为几乎唯一的图文资讯平台,反而与汽车之家和易车三分天下。三足鼎立的行业格局,意味着懂车帝无法获得远超同行的规模和增速,更不掌握行业规则和价格体系的制定权。

另一方面,汽车之家作为行业龙头,过去几年增长基本停滞。2023年,汽车之家营收71.8亿元,同比增长3.5%;归属汽车之家的净利润19.4亿元,同比增长4.3%。这一增速远低于电商、游戏等热门赛道,甚至跑输了互联网广告大盘。

懂车帝坐拥字节红利,还整合了抖音、今日头条等平台的汽车内容,未来业绩预期可以更乐观一些,但也不可能过于逆天。毕竟,汽车资讯网站赚的是B端的钱,而汽车厂商和销售商更关注转化效果,而非只看曝光。

事实上,整个汽车资讯行业正面临越来越大的挑战。

过去几年,懂车帝等面向汽车经销商的收费标准水涨船高,已经引发许多不满。2023年初,湖南、四川、安徽、广东等地的汽车流通行业协会集体发布声明,抗议三大平台会员费大幅涨价,甚至呼吁当地经销商暂停签约。

汽车厂商也不再沉默。去年底“冬测门”爆发后,有人发现鸿蒙智行旗下的问界和智界暂停了与三大平台的会员门店业务合作,一时间令外界浮想联翩。不过,一段时间后,上述品牌又恢复了在懂车帝等平台的询价留资功能。

客户不愿意续费,除了涨价凶猛外,汽车资讯网站提供大量低价值线索,转化率下滑才是根本原因。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2011~2021年,国内乘用车年销量增长约40%,线上线索量却猛增66倍。三大平台激烈内卷,大量没有购车意愿的用户被当作潜在客户推荐给车商,导致销售人员事倍功半;时间一长,车商自然不愿意继续交钱。

除此之外,车企为了聚拢和筛选真实意向用户、提高销售效率,自行搭建APP、经营粉丝群、CEO开直播等玩法成为标配。车辆销售场景也从城乡结合部的汽车市场,搬到市区各大商圈,将卖车融入线下消费场景,改变了消费者网上查资料、预约线下看车试驾的习惯。汽车资讯平台的价值进一步降低。

凭借此前的积淀,懂车帝上市后依然能够每年稳赚数十亿乃至上百亿元。但在多重不利因素的影响下,懂车帝要想跑出远超同行的走势,恐怕并不乐观。

从财务角度来看,懂车帝无论上市与否,都不会给字节带来重大影响。但在母公司上市进程迟缓的情况下,字节拆分懂车帝IPO,至少可以让投资人松一口气。

懂车帝此次融资,卷入传闻的投资机构都是字节的老朋友。

其中,红杉中国2014年就投资了字节,坊间传闻拿到10%股份,彼时字节估值仅5亿美元;红杉中国管理合伙人沈南鹏也成为字节董事。

其余两个投资机构中,泛大西洋投资2017年以200亿美元估值投资字节,CEO比尔·福特同样拿到董事席位。KKR则在2018年10月参与字节40亿美元的Pre-IPO轮融资。

2020年底,有消息称红杉和KKR正在牵头字节新一轮融资,估值高达1800亿美元。字节彼时表示“不予置评”。

目前,全球创投行业处于周期性低谷,字节是为数不多的优质标的。今年3月,风投数据公司CB Insights的数据显示,字节估值已达2250亿美元。以此计算,红杉中国等老股东的账面回报高达几十倍乃至几百倍。

但按照创投行业5~10年的投资周期,红杉中国们已经走到退出节点。字节此前多次传出上市消息,靴子却始终没有落地。在此情况下,将商业模式成熟、赚钱能力可观的懂车帝拿出来单独融资上市,并开放份额给字节股东,也算对这些陪跑多年的老朋友有所交代。

对于字节而言,懂车帝算不上包袱,但也并非核心业务,不值得花太多精力和资源。尽快推动懂车帝独立发展和融资,符合字节的整体利益,同时也缩减了管理半径,有助于进一步聚焦核心业务。

字节当前“少量重要的事”中,最需要加大投入的是AI大模型。能否在这一方兴未艾的前沿领域建立技术壁垒,关系着字节能否拿到通往下一个时代的船票。

过去一年,字节围绕AI大模型做了一系列布局。今年5月底,字节AI拿出阶段性成果,豆包大模型家族亮相。此外,字节先后推出十多款AI大模型应用,包括AI对话助手豆包、AI机器人开发平台扣子、二次元AI聊天机器人话炉、AI教育软件Gauth等,剪映、飞书等也添加了AI功能。

单看用户指标,字节AI并不算差。根据第三方数据,今年2~3月,豆包的DAU(日活跃用户)一度超越文心一言,成为国内市场第一,目前全球DAU约为300万;扣子的DAU也达到了百万量级;在海外市场征战多年的Gauth,近期增添AI功能后,DAU峰值突破200万。

此外,字节还在探索AI硬件,不久前收购了耳机品牌Oladance。另有传闻称,字节正在研发手持类AI硬件设备。

不过,无论是大模型、软件还是硬件,字节AI距离成为行业game changer仍有不小差距,甚至没能胜过后来者。

以AI创作平台“即梦”为例,它在5月初全量上线AI视频生成功能,但只能生成3~6秒的作品。相比之下,快手近日发布“可灵”视频生成大模型,支持生成2分钟、帧率30fps 的视频,分辨率可达1080p。

AI大模型注定是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战争,字节不应该继续被边缘业务分心。字节让懂车帝乃至更多非核心业务单飞,即便省不了多少钱,也可以收缩管理半径,并把资源和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国内三大汽车资讯平台中,懂车帝上线最晚,是唯一尚未登陆资本市场的平台。汽车之家和易车的创始人分别是李想和李斌,两人在公司上市后投身造车,如今理想和蔚来已经成为造车新势力的代表。

从评测汽车到自己造车,看似跨度很大,实则存在颇多互通之处。

汽车资讯平台的主要使用人群是车迷,沉淀了大量潜在购车者的数据和画像,包括年龄、性别、手机号、住址等敏感信息。消费者的真实需求和口味变化,也可以从用户使用习惯的变迁中看出端倪。

同时,平台通过服务车企,打通了汽车行业上下游资源,特别是汽车生产资质和能力。与汽车经销商网络的合作,则让汽车之家们有了洞察汽车销售链路的机会。

李想和李斌很早注意到了这一独特优势,并成为率先入局造车浪潮的局外人。两人将创办汽车资讯网站的经验和资源用在了造车上,受益匪浅。

在用户侧,理想和蔚来刚刚起步就获得了广泛关注。来自汽车之家和易车的忠实用户,成为二李造车的忠实铁粉和核心用户。时至今日,理想与蔚来的粉丝忠诚度依旧领跑行业,唯有华为加持的问界,以及雷军的小米能够比肩。

此外,汽车之家与易车网积累的庞大数据,让二李对于汽车消费趋势的把握更精准。比如,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从高端SUV切入,产品设计也有不少超越传统车企的巧思;此外,他们都舍弃了4S店体系,转而在商场内开设“高大上”的直营门店。

在生产侧,李想和李斌都得到了车企的助力。理想通过收购力帆汽车,获得新能源汽车生产资质;后来又将北京现代的一座工厂收入囊中。蔚来则与江淮汽车长期合作,在解决资质问题的同时,缓解了产能压力。

不难想象,倘若张一鸣和字节决心造车,懂车帝也可以发挥类似作用。

AI、出海和造车,是国内科技行业的三大时代趋势。字节已经在出海赛道占据先机,AI方面也在奋起直追;唯独造车,字节尚未直接参与其中。

造车耗资巨大,李斌多年前曾表示,“没有200亿元不要来造车。”但对于超级土豪字节而言,200亿元的投入并不算太多。毕竟,字节单单为了收购游戏公司沐瞳科技,就花费了40亿美元;收购VR设备公司PICO同样堪称大手笔,坊间传闻价格高达90亿元。

另一方面,如今的造车外部条件,远远优于李想和李斌创业时的状况:国内消费者对于国产新势力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今年1~5月新能源汽车销量榜单前十名中,只有特斯拉一家海外品牌;本土新能源汽车供应链也已经成熟,无论是基础的三电系统,还是更高阶的智能座舱、自动驾驶等,都能够满足车企的多样化需求。字节倘若入局,启动成本要低得多。

更大的吸引力在于,新能源汽车被广泛视为AI大模型的关键应用场景之一,“大模型上车”已经蔚然成风。

目前,国内主要新能源厂商比亚迪、蔚小理,以及来自海外的特斯拉,都在积极尝试将AI大模型应用在车内。以特斯拉为例,今年3月,特斯拉自动驾驶服务FSD上线V12测试版本,最大卖点就是端到端的神经网络模型上车,自动驾驶能力又有了跃升。

字节同样在发力AI大模型,但目前的应用场景主要集中在线上,比如AI内容生成、AI社交等。面对这一契机,字节可以借势懂车帝,通过造车获得验证和释放AI大模型价值的新场景;退休多年的张一鸣,也可以上演王者归来。

作为中国互联网最具潜力的大公司,字节的野望理应更加宽阔。造车,或许是字节赶上时代快车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将为整个集团未来的IPO增添更多故事和想象空间。